籠汩人疚

莫恨海棠花

文/籠汩人疚

二·

君海棠给孩子取名，她不太擅长这个，她想起她以往的侍女，名字都阴柔。

冰看似坚硬，实则脆弱，雪美极，却易散。

“你得坚强些，比她们都坚强些。”君海棠道。她血沾得太多啦，无辜的人，仇家，还有她的侍女。她疯起来，女人疯起来，都是失智的，再给她一把武器，那就十分危险了。她就杀人，无差别地杀人。

她现在不想杀人。她想把这孩子放在身边，好好长大。

她想了小半日，给他取名封夷。封夷是个好孩子，虽然君海棠对好的界定不是很清楚，但他听话少言，不惹麻烦，于是君海棠觉得他好。封夷问，这名字有什么意义吗？君海棠笑道，没有，我瞎取的。

封夷觉得君海棠对他不太上心，很多事都在敷衍他。但孩子再懂事也不会懂得太多，他只是比较敏感，比寻常孩子更敏感，他夜里常瞪着眼睛，不肯入睡，他觉得有人会害他，他心里害怕，所以提防。君海棠明白他的难处，他们是感同身受的，有时候她又觉得两人是一体的，彼此的心绪都交融了，她就会轻轻拍打他的背，小小声道，他们都伤不到你，他们都死啦，都死干净了。

两人相伴着，行在江湖，孩子学了很多东西，也长成了少年。

一日，两人路过一处热闹之地，王府家的女儿抛绣球招亲，这高楼人山人海，围得水泄不通。王府女儿穿得是嫁衣，似火的红，她在高台上盈盈笑着，脸也红润的像是被烧着一般，骄阳璀璨。

“她穿的是嫁衣吧。”封夷道。

“是啊是啊，”君海棠赞同道，“对她们来说这事可大着呢，嫁衣是该穿的，该穿的，要更喜庆些才好。”

王府女儿迟迟不丢绣球，乌压的人群蠢蠢欲动，有些男子着急了，扯着嗓子喊，还丢不丢啦，还丢不丢啦！王府女儿不理睬，她在等，在等一个有缘人，她的有缘人。

忽然，一缕琴音杳杳传来，乍闻轻灵飘逸，细听又不失沉稳冷静，更绝之处，竟令人品味到绵绵情意，夹杂着雨露春风，逐渐扩散，甚至压过了人群的喧闹。众人循着琴声回头，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里，一位男子垂首抚琴，悠扬的琴音正是从此传出！

王府女儿面上笑意更浓，她轻轻一掷，这绣球便仿佛有灵性般，乘风落在了男子的怀里。男子停了手羞赧一笑，缓慢，有力地，攥紧了绣球。

人群瞬间爆发出嬉闹喜庆的呼声。

这场面让封夷很是意外，他还没见这种情形，心里惊讶，但面上还是绷着。

君海棠却开口了：“他们不会在一起。”这时她的脸上不再有笑。

封夷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
君海棠抬起手，指三处，“这、这和那，都安排着人手，他们才是她这次招亲的正确选择。”封夷顺着看去，果然那三处与别处不同，单说服饰和招待都与别人不同，更别提他们面上挂着的势在必得，看王府女儿的神情，令两人想起正在狩猎的某种禽兽。这种眼神，让人胃里犯恶心。

“他们会把他杀了。”君海棠道，“这不过是王权贵胄的游戏。”

“倒不如说，这更是一场交易。”封夷淡淡道。

君海棠颇有些赞赏地看他，“确实如此，是人总要找寻依靠，势力强强联手，而女人总是其中的工具。”

封夷道：“你嘴上这么说，你心里却不这么想。”

君海棠道：“吾只是实话实说，你不认同是你的事。”

君海棠又道：“人总想着利用别人来达成目的，甚至不惜利用自己，使用工具的人最后却变成工具，你不觉得可悲可笑吗。”

封夷道：“这很悲伤，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。”他看着君海棠，“他们步步为营，到最后甚至能利用自己......是因为从一开始，他们就不爱自己。”

“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，这本就是一种巨大的伤害。他们背负着这种伤害，就已经超出常人太多了。我只会为他们感到悲伤。”

君海棠冷笑一声，开口时话题已转了，“我们来看看，他能不能活过今晚吧。”

入夜后，君海棠果不其然，在湖畔发现了男子的尸体。旁边摔破了一把琴。他的琴。

“弹得一手好琴，能博佳人一笑，可惜了。”君海棠道，但语气并不是很惋惜。她后退时狐刀无意割断了他的琴弦，弦颤颤竟好似呜咽一般。

封夷斜她一眼，“你好像并不觉得可惜，甚至你还觉得死的很合你心意，为什么？”

君海棠道：“因为他太弱了，所以保护不了他的女人。”

封夷道：“也许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。”说完他抬头示意君海棠，看向远处正远离的一艘小船，“她很有勇气。”

“你不意外，因为其实你也猜到了，不是吗？”封夷道，“追杀他的人被我下了迷药眼神不清......”

“而给他们那具替死替身的人，是我。”君海棠道，她蹲下来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男人的尸体，尸体融成蓝色光点，最后化出一朵海棠花，静静漂浮在湖面上，“她确实有勇气，但她还不够聪明。”

两人离去时，地上那根断了的琴弦浸出的血，已渗进狐刀的刀刃里了。

——未完待续